从来没有一个人,只为了看你,竟然是开着大卡车,穿过喧嚣的闹市,隆隆响着,赶了过来。以前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
小林是上海知青。在北大荒,我们在一个生产队。他不怎么爱说话,就是闷头干活儿。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只会闷头干活儿,在队上头头那儿,不得烟抽。上海知青一般不仅能干,而且说话甜,很有人缘,不少人很快就调到机务开拖拉机康拜因,那时,流行一句俗语:上机务,下农工。小林一直在农工班干农活,夏天收麦子,秋天收大豆,冬天到七星河修水利。
我和小林不熟,来往不多。那年,我暂时调到师部宣传队,干了小一年。夏天,北大荒常有暴雨来袭,麦收时候,来得最多最猛。那一年来得尤其猛,连续好多天下个不停,老农说天要漏了!麦子都泡在雨水里,拖拉机康拜因无法下地,收麦子,只好人工干。知青们人手一把镰刀,冒雨下地抢收麦子归仓。我奉命写了个小节目《小镰刀战胜拖拉机》,在三江平原到处演。麦收结束,演出完毕,雨季过去了,长舒一口气,算是消停了。忽然想起我的那一箱子书。从北京来北大荒,我带了两个箱子,一个箱子装的是满满一箱子书,虽不是珍奇的版本,却藏有我青春时节蠢蠢欲动的文学梦。知青带去的箱子,都放在队里用茅草搭建的简陋窝棚里,下了这么大的雨,窝棚肯定被雨浇得漏成了筛子眼儿,我人又不在队上,我那一箱子书,还不都让雨水泡烂了呀。
宣传队休整的时候,我请假赶紧过七星河往队里跑。回到队里,先着急忙慌地要去看我那一箱子书。同学对我说:放心吧!早有人替你保存好了!便是小林。尽管雨中收麦子那么累,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没换,先跑进窝棚,用厚厚的草帘子,好几层替我把箱子像包粽子一样,包得严严实实的。别看他不言不语的,知道那一箱子书是你的命根子!同学又这样对我说。
五十多年过去了,那一箱子的书好多散失了,仅存的几本书页间残留的雨水洇湿的黄渍,清晰还在,斑斑物证一样,书写着小林对我的情谊。
小童也是上海知青,在我们队上所有女知青中,她长得最漂亮,个头高挑,亭亭玉立,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。那一年,我被调到团部编写知青诗选,缺一个会刻钢板的人,我推荐了她,和她相处了一个来月,心里暗想,这样秀外慧中的好女子,不知哪个男知青有福气能够娶到她?娶到她的是我们队上的统计小陈,也是上海知青,人长得英俊挺拔,和小童郎才女貌,天造地设的一对。不仅我一个人,几乎全队的人都觉得,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。我和他们两口子很熟悉,他们到北京,我到上海,总要见上一面叙旧。那一年,我到上海淮海路的新华书店签名售书,很多队上的上海知青来捧场。小童自然也来了,没见到小陈,一问才知道小陈在加班。我知道,小陈已经是一家单位的基建处的处长,大星期天的,还要加班。小童告诉我,他正带着一帮工人在工地上加紧干活儿,中午休息的时候,他会抽空赶过来。
中午,小陈真的来了。令我没有想到的是,他居然是开着大卡车来的。我异常惊讶,星期天的淮海路上,这大卡车,他是怎么开过来的呀!一身工服,一脸汗珠,他对我说:你就别担心我是怎么开过来的了,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,我怎么也得来看看你呀!然后,他笑着又对我说:不是开着这卡车,我还真的过不来淮海路了呢,它是我的通行证!
从来没有一个人,只为了看你,竟然是开着大卡车,穿过喧嚣的闹市,隆隆响着,赶了过来。以前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
知青的友情,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意外,真挚又真实,感动并感叹。那是因为有青春时节的滋养,有漫长时光的磨砺,让这一份友情打上了岁月结实的包浆,才会给你一个出其不意的意外惊喜,如魔术师蓦然间变出的一捧鲜花,芬芳在你的眼前和日后长久的记忆里。
上海知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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